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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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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

他說,他是她的小叔叔。

青晨覺得好笑,哪門子小叔叔?

楚愈痕施施然拋下句不上不下的話,便沒了後續,好像只是她話趕話問到這兒,他便隨口一提,無需她求證,也並不關註她的反應。

倒是身後的楚茵茵對青晨一無所知的反應感到驚訝:“你不知道?”

“不知道。”她是真不知。

楚茵茵說:“你爺爺是我哥的幹爹。而且不是隨便說說那種,是正兒八經拴過紅繩,改過名字的,我哥這書名就是你爺爺給取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這年齡,要認也頂多認爸爸當幹爹,怎麽會是爺爺呢?

“已經是十九年前他出生時候的事了,你不知道不奇怪。”小女孩兒自顧自說道,“我都是最近才聽媽媽說的。”

十九年前的事,青晨現在都才十八歲,更沒聽說過。

她只知道此處是爺爺的故鄉。

四十年前老爺子因為執行特大任務立了功,被提拔到首都,於是把全家都帶去了。

她出生是後來的事,生在首都長在首都,自幼就跟這邊兒的人沒有來往,也很少聽家裏人提及有關楚家的話題。

即便這次,她都被送來了,爸爸也只是說,是舊時故交。反正從她記事起,就沒見兩家人有過什麽聯系。

如果真是這樣……她忽然明白洪叔喊楚愈痕“少爺”時他的反應是什麽意思了。

——是諷刺。

具體諷刺什麽呢?

是老一輩根本就不屑承認的那段關系,用得著的時候才說這是某某叔?

是這麽多年沒來往,出了事才想起鄉下窮故交的虛偽做派?

個中緣由,還有待考證。但爸爸媽媽將她送來這裏,確實尷尬,確實不妥。

青晨神游天外,聽見楚茵茵笑說:“總之,我哥哥是你爸爸的幹弟弟,也就是你的小叔叔。而我們也沾了他的光,都是你的長輩。”

“……”

事實如何尚未可知,也不能僅憑一面之詞亂認人當叔叔,於是青晨看向楚愈痕。

誰知那人漫不經心斜她一眼,冷嗖嗖道:“要我教你怎麽喊人?”

那態度,不見得他有多稀罕當叔叔,倒見得他有多想捉弄人。

“我……”

青晨用盡畢生涵養,才沒把那句“我喊你個大頭鬼”噴在他臉上。

這人悶壞。

看似漫不經心,實則深不可測。既鋒銳淩厲,又孤傲強勢。

長這麽大沒遇到過這種人,青晨也笑一聲,就事論事道:“別想了,就算是真的,我也不會那樣稱呼你。”

楚愈痕捉摸不透瞅她一眼,不再多言。

小插曲過後,誰都沒再說話。後面的兄妹倆啃土豆啃得不亦樂乎,青晨則被顛得胃酸都快出來了。

這地方她敢發誓來一次絕不會再有第二次!

漫長的沈默和路途顛簸之後,目的地終於到了。

那地叫杏兒林,是雲溪鎮的一個村,跟鎮上的懸崖峭壁不同,這裏隱沒在一片茂密的古樹之間。

楚家坐落其中,門前不遠處有條小溪,溪上有座不知被風吹日曬了多少年的石拱橋,橋邊矗立著顆碩大無比的銀杏樹。

正值盛夏,樹幹枝繁葉茂不僅能遮住整個橋身,甚至連楚家的房子都被遮了一半。

相對於周圍別家的水泥房而言,楚家的條件算是比較差的。

土房,土瓦,墻皮斑駁又陳舊。

三輪車在一片煙塵土氣裏被懟進院子,貼著關公和秦叔寶的大門下坐著只懷孕的大黃狗,見人來到,仰頭叫了幾聲。

木門咯吱一聲響,從裏面迎出來一位中年婦女。

她五官非常周正,就是頂著一頭不屬於這個年齡段該有的花白頭發,眼角的皺紋也很深,像是被經年累月的風霜雪雨吹得太久,皮膚略黃。

這時,後面的兄妹兩率先跳下車,一人一邊圍在左右喊了聲“媽”。

婦女則看著青晨,看得出她想打招呼,卻幾次張嘴都沒說出口,最後只能把目光投向她的大兒子。

楚愈痕拔掉鑰匙下車,很平淡地解釋:“我母親不會講普通話,她的意思是歡迎你來家裏做客。”

要不是代為傳達,青晨估計“歡迎”這兩個字絕不會從他口中吐出。

盡管諸多不如意,禮數還是不能丟。青晨下車沖楚母微微頷首,禮貌地打招呼:“您好。”

“餓很了吧?”楚母說。

這句她聽懂了,回道:“先前在服務站吃過一些,不餓。”

楚愈痕倪一眼虛頭巴腦的氛圍,把鑰匙扔給楚之奕,“東西你自己下。”

“去哪兒?”楚母忙說,“吃完飯再去,我燉了雞。”

“不吃了,還有事。”

楚愈痕從晾衣繩上取了頂黑色鴨舌帽扣在頭上,轉身觸到青晨的視線,想起什麽似的,沖楚茵茵揚揚下頜:“看著點,丟了找你。”

青晨:“?”

拿她當什麽,拐來的麽?

再看時,那人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他踏步上小石橋,脊背隱在忽明忽暗的樹陰裏,沒走出幾步,小道裏攸地竄出來個紅頭發男生,追上了他。

二人行,不知道聊起什麽,紅頭發甩頭望向這邊。

青晨一頭霧水,想著會不會是姓楚的說她壞話,於是盯他們一眼。

.

“痕子,這就是你今天去接的人?綠油油一團,跟七仙女下凡似的。”野牛說。

楚愈痕繼續趕路,沒什麽表情。

“她看起來不是很高興,正瞪你呢,你把人怎麽著了?”

楚愈痕面不改色,沒心思搭腔。

野牛又道:“話說回來,青家怎麽好意思往你家送人,他家不是當官的當官從商的從商,很有錢很牛逼的嗎?你這大侄女一看就是個嬌氣的主,咱這窮鄉旮旯她住得慣?”

楚愈痕擡了下眼皮:“操心?接去你家。”

野牛順勢點了支煙,把煙盒扔過去:“我他媽操什麽心,又不是我侄女。”

“倒貼五十,給你。”楚愈痕把煙接到手裏,又扔給他。

“你舍得?”

“為什麽舍不得。”

“德行,說出去誰會信你這拽樣不抽煙,都高考完了還擰著這股勁兒。”野牛把煙揣回自己兜裏,問,“她要在你家住多久?”

“你去問。”

野牛笑一聲:“碰上你,我保證三天之內就哭著喊著要回家,五十塊的賭打不打?”

楚愈痕無言:“閑得蛋疼?”

野牛幸災樂禍:“我可聽說了,她爸爸把人托付給你家,而你爸又把照顧她這項堅決又光榮的任務交給你,你打算怎麽照顧?”

“地球沒你得他媽毀滅。”楚愈痕斜他一眼,“這麽愛管閑事,你模考總分不該只有180。”

“臥槽!”野牛抓狂,“說話就說話,人身攻擊就過分了啊,你以為誰他媽都跟你一樣。”

.

晚飯青晨吃得很少。

一是因為天熱菜太膩她吃不下,二是因為這地方只有移動有信號,電信聯通都收不了信號,偏生她的兩張卡就是電信跟聯通。

聯系不上外界,青晨的心情直接跌到谷底。

這頓傳說中的“歡迎飯”楚愈痕和他爸爸都不在,楚母除了偶爾笑笑全程保持沈默,只有楚知奕和楚茵茵時不時會因為搶雞腿而拌拌嘴。

青晨夾在中間十分尷尬,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,以及說起來不太禮貌但確實很貧困的家庭。

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坐立不安,又煩躁又郁悶。

吃完飯後楚母去圈裏餵牲畜,楚知奕去三輪車上搬東西,楚茵茵則帶她“參觀”房間。

楚家的近況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,攏共四間房,一間吃飯的屋,一個竈房和兩個客房。

吃飯那間充當客廳,裏有張陳舊的飯桌,一臺堪稱古董級別的有線電視,看不清光亮的角落裏放了張折疊沙發。左邊是間很窄的廚房,竈臺頭上掛著十來塊黑漆漆的東西。

楚茵茵說那是臘肉,旁邊是香腸。

青晨盯著那堆黑漆漆如幹柴一樣的肉陷入沈思。

“沒見過吧?”小姑娘笑笑,“別看著黑,洗幹凈後用蒜苗一炒很好吃的,平時都不舍得吃,只有家裏來了重客才會拿出來款待。”

青晨被她的樸實和真誠弄得有點尷尬:“抱歉,我沒別的意思。”

“沒關系,你是大城市來的,沒見過不奇怪。”楚茵茵性格極好,指了指前面,“這是你的房間。”

與吃飯那間僅有一門之隔。

推開門,女孩兒說:“今晚我們t兩得擠一下,但之後兩個星期這間房都是你的,因為明天我要去上學去了,半個月後才會回來。”

小小年紀說話總是不急不慢井井有條的,想必成績一定很好。

適應了一下眼睛,青晨才看清裏面的構造。

房間只有十來平寬,靠墻放著張小木床,床單被套是她從沒見過的花紋跟款式,可以說很土。

床邊是張瘸腳書桌,瘸腳的那一面墊著兩塊瓦片。

梁木上懸掛著的燈泡瓦數很低,燈泡旁是拉線開關,開關線很長,線的尾端掉著個空藥瓶。

一開始青晨沒太註意,幾次都被藥瓶子撞到腦門心。她沒見過這種開關,不明白為什麽要墜個空藥瓶在上面。

楚茵茵說,是為了摸黑開燈時能準確快速地抓到開關。

“……”

姑娘靦腆地笑笑,繼續說:“媽媽和爸爸在隔壁,二哥睡吃飯那間的折疊沙發。”

“你大哥呢?”她問。

“哥哥即便放假回來也會有很多忙不完的事,他基本不在家睡覺,在的時候就跟二哥在沙發上隨便擠擠。”

這裏也沒個酒店街道什麽的,不回來能去哪兒浪。

青晨多嘴問了句:“你大哥成績好嗎?這次高考有沒有機會上大學。”

女孩兒說:“有的吧。”

能去市一中上高中,初中時成績勢必拔尖,高中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裏去。聽他妹妹這語氣,只怕那人進高中後成績就不太理想了。

“舟車勞頓一天,我帶你去洗漱吧。”楚茵茵說著,帶青晨去了院兒裏。

姑娘找來兩個盆和一塊用過的毛巾對她說:“毛巾我洗過的,這個盆洗腳,這個盆洗臉。”

清晨盯著那根自來水管,以及一大一小兩個塑料盆,額角跳了一下。

楚茵茵撓撓頭,說:“那個……我們家沒有洗澡間,如果要洗澡的話,得在竈上燒水,然後在房裏用大盆洗。”

青晨盡量克制面部表情,但內心已經崩潰。

“能先帶我去下洗手間嗎?”她早就憋不住了。

楚茵茵怔住,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說的“洗手間”是什麽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上廁所嗎?跟我來。”

衛生間在離住房十來米遠的地方,青晨掀開簾子的剎那人就傻了。

是廁所也是豬圈,雖然有隔板,但還是能聽見豬叫聲,除此,蹲坑的地方竟然還有白色生物在蠕動!

微弱燈光下那些東西給青晨帶來的視覺沖擊直抵天靈蓋,霎時間寒毛直立,她敢肯定自己的臉一定比死人還白。

懸崖邊上走一遭都活過來了,這會兒差點暈過去。一是被蠕動的蛋白質嚇的,二是被碳酸熏的。

這地方,也太誇張了!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來參加變形計的。

回屋後青晨借手機打電話給父母報平安,結果,均是關機狀態。

爸爸媽媽同時關機,這在以前,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。

他不會該不會……出什麽事吧?!

青晨心尖一顫,惶恐到極點,這事兒成了壓倒她心裏建設的最後一根稻草,徹底待不下去。

一番沈思,她決定,天一亮就回家。

夜裏躺在又小又硬的床上,咯得人渾身難受,還被蚊子追著咬了一整夜。這更加堅定了她要回去的想法。

早上起來,青晨找了件煙灰色貼身長袖套上,下面搭材質特殊的黑色工裝褲,方便趕路,穿的是登山鞋。

楚茵茵準備回學校,見狀,整個人楞了楞,問:“大清早的,你這是……要去登山?”

青晨將及腰秀發紮成兩股蓬松的麻花辮,再扣上一頂奔尼帽,背上大提琴,提著筆記本電腦,轉身對她講:

“謝謝你對我的照顧,箱子和箱子裏的衣服都是全新的,如果不嫌棄,我全部送你。有些你現在能穿,有些再長大點能穿。還有這些畫板顏料和相機,也都給你。折疊自行車就給你二哥吧,沒事的時候可以騎著玩玩兒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些名貴東西二哥說加起來至少值六位數,她居然說不要就不要!

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啊,雖然不張揚跋扈也不自以為是,但確實太揮金如土了。

還有那箱一看就很貴很精致的新內衣,那樣的尺寸,絕對是同齡人中的翹楚。

青晨本人……實在是發育得太好。

楚茵茵尚處於成長階段,羞澀得臉一紅,不敢多看。

“這些都太貴重,我不能要的。”

她連連擺手,後知後覺驚道:“你要走?”

“嗯,我得走。”

“啊?不行不行,大哥不準的。”

“他管不了我。”清晨說,“你媽媽出門早,沒來得及向她辭行,後期還要麻煩你跟她說一聲,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。”

見女孩兒背著書包已經邁過門檻,她趕忙跟上去,“我先跟你一起去到鎮上,對了,你坐誰的車去學校?”

“坐我的。”

一道古井無波般平靜的聲音堪堪響起。

青晨距房門還有兩步的距離,一擡頭對上的是楚愈痕鋒銳冷冽的眼。

這人不知道是昨晚回來的還是今早回的,衣服已經換了,是套校服,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,T恤胸前印著市一中的名字。

他兩手抄兜斜靠在門框上,漫不經心倪青晨一眼,從兜裏掏出幾張百元紙幣抵給楚茵茵,說:“讓野牛送你們去。”

“我跟二哥的生活費要不了這麽多的。”楚茵茵只抽兩張。

楚愈痕把剩下的三張都塞在她兜裏,“給你的,想買什麽就買。”

“謝謝哥哥。”  女孩兒笑容燦爛,沖青晨揮揮手,“那我先走了,你好好的,放假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。”

“等我一起。”青晨大步朝門邊追去,卻被一只結實又充滿力量的手臂給攔住。

她擡眸,泉水般的目色逐漸涼下來:“幹什麽?”

楚愈痕深色的瞳孔越發清冷,聲音也沈了幾度:“去哪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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